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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冠中经典水墨画36幅 记吴冠中先生

[2018年11月08日 11:17] 来源: 新校园·阅读 编辑:小编 点击量:0
导读:陈丹青上世纪赴欧学艺的闻名官费生,先有二十年代的徐悲鸿与林风眠,继之有三十年代的吴作人与吕斯百,到了四十年代,赵无极、熊秉明、吴冠中三位先生,成为二战之后到1949年之前,民国政府派赴欧洲的最终几位艺术官费生。2000年我初到清华美院,被领去访问吴先生,问及此事。他说,抗战期间他考取杭州艺专,一路逃亡,途中

陈丹青

上世纪赴欧学艺的闻名官费生,先有二十年代的徐悲鸿与林风眠,继之有三十年代的吴作人与吕斯百,到了四十年代,赵无极、熊秉明、吴冠中三位先生,成为二战之后到1949年之前,民国政府派赴欧洲的最终几位艺术官费生。

2000年我初到清华美院,被领去访问吴先生,问及此事。他说,抗战期间他考取杭州艺专,一路逃亡,途中苦学法语,准备将往来不断巴黎。成功后,国民政府迅即康复各学科专业官派留学,全国42个名额,其间绘画一名,雕琢一名,他与熊秉明考取了,1946年启航。赵无极哪年去的,怎样去的,吴先生也说及,我此时不记住了,如同也是官费吧。1949年底,他们三位为了回不回祖国而在巴黎今夜长谈,早已是闻名的故事:赵熊二位留下,吴先生回来了。

九十年代末,熊先生逝世了,赵先生至今仍在巴黎。他与吴先生均享高寿,不知哪位年纪更大。今晨得到吴先生谢世的音讯,算起来,他是民国时期赴法画家而留在大陆的最终一位白叟了。

我没有受教于吴先生的侥幸,仅得一次访问,此外是在三四次世人的场合望望他。“文革”前,吴先生牛刀小试,我小时候在美术杂志看见他去西藏的景色写生,但不太听人说起他,更不知他的留法的资历:六十年代方式,全部文艺讲革新,他的画风不被宣扬的。“文革”后吴先生声名大噪,由于人人等待新威望,美术界遽然发现咱们还有一位合理盛年的留法画家,而他有见地,敢说话,“文革”甫歇,美术谈论尚在口齿不清批教条,他就一反唯物论者“内容决议方式”的官式教条,坚称“方式决议内容”,影响至今。当时吴先生五十多岁,如许多靠边复出的老画家相同,处处请去给宾馆画大画。有一天晚上中心美院请他来给师生做演说,那时没话筒,他简直句句叫喊,苏南口音,词语简练,大声历数十大美学问题,此时我只记住一条:“美”不是“美丽”,“美丽”不是“美”!此前“文革”,哪有人这姿态说话呢,我当即神旺,心想,这么理解的真理我怎样不知道啊!底下掌声雷动。讲完后,吴先生目光炯炯扣紧自己的左右手,向前平伸——不是武林打手的那种抱拳——对全场每一旮旯一再致意,如同准备捉牢台下所有人的胳膊,颤抖着,摇撼着:我又看得神旺,心想,留法长辈终究不同,我怎样不知道这等美丽昂扬的手势呢!

及后逐渐看到曩昔的材料和印象,才知道吴先生上台满是民国左翼青年的演说遗风,慷慨昂扬,不容分说,似乎正在民族危亡抗战发动之际。新世纪初那次访他,他己八十出面,家居清谈,依然神色坚毅,用词必定,坚信自己的每一句话,迹近论辩的容貌。他的面相原本清癯而决然,提到爽快处,总有直截了当之势,像是生了气似的。

所以圈子里传他语惊四座的段子,我猜都是真的。比如九十年代为留念我国美术馆建立多少周年,老少贤集,轮流助威,待吴先生上去,却说:咱们这样的大国,这样的美术馆,我感到可悲!——这“可悲”一词,必要以他的宜兴口音说,音同“苦拜”,且要狠狠的口齿,决然念出来——又比如新世纪初全国美协主席职位出空,他是无可置疑的长辈,候选大佬之一,成果又说煞景色的话,弄得四座哑然。他说:我要是出任主席,头一件事,美协闭幕!这“闭幕”一词的宜兴腔,音同“加塞”,假使狠狠地念,便十足吴冠中风神了。

我当场听他一回说话,隔着桌子,肯定实在的。仍是初到清华美院那年,张仃先生、吴冠中先生、袁运甫先生,还有我,算是开端接收博士生。待吴先生由人扶进来,请他给墙上十几位考生作业评几句,他颤巍巍巡看一过,决然说道:我一个都不招!“那么,吴先生您看是不是给打个分呀?”他应声叫道:“最高60分!”

现在美术界这姿态说话的白叟,大约不会有了。我曾有幸才智过几位吴先生的同代人,杭州艺专,北平艺专,多有相似的耿介而强硬,可见民国出道的艺术家大致性格毕露,不看人脸色的,即使后来给整得不像人姿态,熬过浩劫,一朝出面,脾性仍是在,仅仅如吴先生这般不改其初,到老一向,委实罕见的。现在吴先生一去,言动周正的人物们总算松口气:这样地不留情面,给人尴尬,实在是年代面前太不知趣了——比如我国的美术还不如非洲,比如画院应该通通封闭,比如一百个齐白石不抵一个鲁迅……每出一说,总有若干评家长篇大论吞吞吐吐辩驳他,但他的资历摆在那里,芸芸众家终究拿他没办法。现在好,诸位能够耳根清净了。

但其他火热也就跟上来,因吴先生毕竟是可资对外揄扬的大门面,前些年与他“商讨”的论家们或许笔锋一转,又来赞颂他白叟家。

终其一生,吴先生是个文艺青年,学不会老成与油滑,而他这一辈的文艺青年大略火热而吃苦的。老同学孙景波七十年代随吴先生在云南写生,说他画完收工回住地,天天亲手洗画笔。洗笔多烦啊,他却喜滋滋。袁运生先生与吴先生熟悉,说“文革”后去他家看画,每一幅竟用报纸当心包好了,藏在柜子里,一幅幅取出,拆开,看过了,又细心包拢放回去。这样地当心翼翼而善自保重,也是一种过期的美德吧,此外的价值,是吴先生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大约是七十年代末的某次夜谈吧,白叟对运生几位说了些归来之后的大不平,来日朝晨,竟来敲运生教师的门,神色俨然,再四叮咛,粗心是:昨晚说话没有录音吧?千万不行别传啊!

那代白叟的长时间惊骇和郁闷,当令年青艺术家不能幻想,也不用亲历了。今时咱们但知吴先生的胆气和敢言,不知他还有许多不能说出的话,现在想来,即使“别传”,谁又会确实。我从未见吴先生笑过,仅一次,是1981年在北海画舫斋的什么会议上,散场时我走去对他说,他的文章很爽快。他只一声“哦?”脚步停了停,但在很长很宽的人中一带,稍微见笑意,随即十二分严厉起来,问询是哪一篇,又问我赞同不赞同,意态极是诚恳,当时他并不知道我。许多年后,袁运甫先生邀我去美院,曾问及张仃先生与吴先生的定见,听说他也首肯的。

2004年春,美院按例请来医师给全院教师作例行年度体检,吴先生刚抽完血,右手摁着左臂的肘弯,腰板笔挺,神色傲然。那是我末一次见到吴先生,看他排在长长的教师行列中安静等候著,我有点吃惊,遽然理解他是这单位几十年的老员工。我又无端幻想他1949年怎样在巴黎咖啡馆与两位同学争辩终究回来不回来——最初赵熊二位决然留下,其实狠对,吴先生决然回来,我认为也狠对。那次家访我对吴先生说了这意思,他一愣,沉吟半晌,人中很长,但我忘了他是怎样回应的——原中心工艺美院,今清华美术学院,张仃先生,吴冠中先生,是最可自豪的两位老长辈,一位来自延安,一位去过巴黎,本年一年,他们先后搁笔歇息了。

以上是我对吴先生的琐细的感念。他的晚生与研究者许多许多,想来会有宝贵的留念和评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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