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将军数不清。比起身经百战的老同志,新一代的许多将军是没打过仗的。
我认识的一位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抗洪、抗震、抗非典,把千军万马神奇地聚集在银幕上。指挥这“三大战役”的将军,正是八一电影制片厂刚刚卸任的厂长,现任中国电影制片人协会执行理事长的明振江。
这是一位素来低调但却有魄力有能力有魅力的资深电影人。
最早见到他,是在珠海电影节,好像是1996年。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沉稳憨厚,不善言语,见了老电影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十分谦恭地点点头。我不熟悉明振江,就悄悄地向八一厂当时的安副厂长打听,安澜说:“这人是个才,人品好,有经验,没准会调我们厂。”
没多久,安澜的话得到验证,明振江调八一厂,与安澜一起协助王晓棠厂长抓生产。后来才知道,看上去并不张扬,也没有什么明星气质的明振江原来也是“老电影”!他1969年入伍,先当放映员、电影队长,干的是“放电影”的活儿。80年代,担任北京军区文化干事、文化工作站站长,干的是为基层部队“发电影”的工作。90年代,调到总政,由副局长到局长,正式开始“管电影”;而从新世纪开始,他又到八一厂,由副厂长而厂长,开始了“拍电影”的生涯。十年间,他担任出品、监制和策划的电影61部,电视剧82部,领衔拍摄的《惊涛骇浪》《惊天动地》《惊心动魄》《歼十出击》《飞天》和《士兵突击》《亮剑》等影视作品已经成了我军事文艺史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页。倘若把这些胶片和磁带连接起来,可以绕地球两圈!这期间,明振江流过多少汗,熬过多少夜,八一厂做夜宵的炊事员和门口站岗的士兵最清楚。厂里人都说,老明这人实在,只要他在,我们都有主心骨。
“老明”,这是一个多么亲切的称呼!在八一厂,老老小小都可以这么叫他。除了在正式的会议或公共场合,大家很少叫他厂长,总爱用“老明”这两个字称呼。大家觉得老明像兄弟,像家长,叫“老明”来得亲切。
前几年,著名演员岳红胃部得大病,人生最低谷时,老明像老大哥一样关心呵护,不停地叮嘱演员剧团要特别照顾岳红,他说,人才难得,岳红很小就获金鸡奖,是八一厂的一块牌子,不能倒!后来岳红痊愈,她在厂里的大戏小戏中客串,总是二话不说,再苦再累都冲在前面。岳红说这么多年我没给老明送过一瓶酒,一根烟,就因为老明是好人,咱不送也没关系。
老明爱才。李幼斌、刘之冰、侯勇等明星就更是老明千方百计从外地挖到八一厂来的干将,明振江说,电影厂不能没有一批响当当的演员。一部《亮剑》让李幼斌频频获奖。当晚,明振江会带上一哨人马赶去祝贺,然后在马路边随便找个小饭铺,点上木须肉羊肉串什么的,亲如家人地庆贺一番。一次,李幼斌在外单位拍电视剧,时间实在太紧,无暇参加厂里一部重点影片的客串,明振江找他,一瓶二锅头,一包花生米,半斤猪头肉,愣把李幼斌感动得热泪盈眶:“跟这样的厂长干活,累死了都值!”
老明重情。我在电影局当副局长时,因工作关系常见,但无私交。调“中影”后,他倒几番来看我,只因为外面传说我是被“贬”到基层去的。八一厂的活动,他都叫部下“不要忽略了江平”。一次,他请我去看一部儿童片,天黑,我边打手机边从放映间急匆匆出来,一不留神撞在剧场的大玻璃门上,昏倒在地。老明那天有事先走的,听说我在他的辖地“撞了墙”,亲自赶来看我,还给我塞了一个红包,钱不多,说是“慰问金”。我死活不收,生产办主任庞敏告诉我:“老明自己掏的腰包,买点营养品吧。”我热泪盈眶!因为我已和八一厂没有任何领导和被领导的工作关系,我只是一个儿童电影的导演。
老明敬老。厂里的老艺术家,几乎没有他没去上门看过的。黄宗江大师曾说:“小明(他老人家自然这么称呼明振江)这小子靠谱,见了我们不耍领导的大牌,我反而把他当最高首长。”有位前辈老年痴呆,时不时会在厂院里捡垃圾,大夏天弄得满脸满身脏兮兮,“小明”路过看见,立马上前搀扶,带到办公室给擦脸上冷饮;一位老艺术家的家属得了重病,经济上不宽裕,“小明”除了自己解囊,还点拨几位一线的当红演员和导演,拍戏时多想着把这位前辈带上,让她挣些酬金。一位明星被厂长的良苦用心感动,不由分说装了一口袋现金,有十多万,“咣当”往老艺术家的桌上一放:“这是我们当晚辈的孝敬您的!”老人不停地感谢,那哥们则丢下一句话:“要谢就谢老明,是他教我们这么做人的!”
厂里有位青年演员叫徐箭,爸妈都去世了,去年,徐箭结婚,老明叮嘱厂里同事,能去的尽量去!婚礼上,老明以家长的身份出现,深情致辞,全场动容。数月后,老明“卸甲归田”,不再担任厂长,这时他才决定以老百姓的身份为自己的儿子办个婚礼。徐箭和一大帮明星都在外地拍戏,结果一窝蜂全都赶去了,老明感动得不行。那天我当主持人,被老明的为人震撼:一个退役了的将军,有这么多亲人般的朋友,不易!
责任编辑/苏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