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边墙”
4月,春光明媚。湖南省凤凰县实施“旅游带动战略”,为了申报历史文化名城,专门聘请中国文物古建筑专家组组长罗哲文教授等一行10多人,对古城进行全面考察。参观了黄丝桥古城之后,返回途中,路过永兴坪残碉和边墙残段时,随行导游人员告诉罗教授说:“看,这就是有名的苗疆边墙”。
这一声对于罗哲文来说,犹如一声春雷,又像蛰伏很久很久的远古深处延宕至今的一声回响。待他问清楚后,急切地要求车辆停了下来,在惊异中不顾70多岁的高龄,攀上了本无路径的山顶,只见一座残碉和一段裸露在外的边墙沿山势伸展着,还有更多的遗迹散落在山脚下。罗教授精神为之一振,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爱不释手,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当走到残垣断壁的尽头时,在残墙的断裂面,罗教授俯身下去,拾起了几块碎石片,又仔细查看了断裂面砌石的格式和建筑构式,十分惊奇而又肯定地说:“太好了!太好了!这就是南方长城。想不到我寻找了50多年的南方长城遗址,今天却在这里发现了!”
我国史料上有记载,除了北方有长城之外,南方也有长城。罗教授是从三个方面来确认南方长城的:一是从长度上来看在数百里或数千里以上,苗疆边墙全长近400华里,这正好符合条件;二是从修筑的格调和方式上来看,不封闭。苗疆边墙总长数百里,但都不封闭,全部暴露在山野荒坡外;三是由许多汛堡、屯堡、城堡、碉堡、哨卡、关门及关厢构成严密的军事防御体系。苗疆边墙内,有各种屯堡、城堡及碉堡等1300多座,仅凤凰境内就有848座。因此,凤凰境内的苗疆边墙,应是中国南方长城无疑。另外,从修筑边墙的规格和方式来看,一般都是就地取材,块石搭砌,碎石或小块石填心。永兴坪段边墙残存的就是这种修筑方式。
其实,有关南方长城的史籍,《湖南省志》、《辰州府志》、《苗防备览》、《苗防屯政考》以及凤凰、永绥、乾州等地方史志都早有记载。只是当时不叫长城,而是称为“边墙”。著名作家沈从文在20世纪30年代写就的散文《湘西·凤凰》中,就有这样的记载:“……五百左右的碉堡,二百左右的营汛。碉堡各用大石做成,位置在山顶上,随了山岭脉络蜿蜒各处;营汛各位置在驿路上,布置得极有秩序……”
考察表明,南方长城遗迹,南起湖南、贵州交界处的亭子关,北至湖南吉首花垣县境内的喜鹊营,全长382千米。在湖南境内,南方长城大部分在凤凰县境内贯穿而过。在湘、黔交界的贵州一侧也发现了明清时代的营屯、屯堡、碉楼等军事建筑遗址。许多营盘碉楼在清嘉靖年间曾维修或重建过,咸丰、同治年间仍在使用,至今保存尚好。
多少年来,随着时光的推移,曾经威严地盘踞在大山巅谷之间的边墙,慢慢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那些残破的城堡也成了当地老百姓种地、放牛,遮风挡雨的地方;而城堡、边墙上的石头,也成了老百姓修房子、修路用的建筑材料。至于它们是何时修建的,由什么人来修建,为什么要建,对老百姓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鲜为人知的“苗疆边墙”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默然地站立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要证明什么。
从苗疆边墙到南方长城,是一个深幽数百年的梦。如今,它又以与400年前的作用绝然不同的崭新姿态慢慢地越来越丰满地走进了人们的视野。
追寻全石营印记
永兴坪碉卡是南方长城的象征景点。永兴坪又叫全胜营,或叫全石营,位于凤凰古城的西面,是凤凰古城通往阿拉和湘黔边境的重要关卡。这里原设有兵营,四周城楼高耸,设有东西两城门及城楼。永兴坪的地势十分险要,两山夹持一个山包,构成一个咽喉之地。
永兴坪段南方长城修复的墙段从永兴坪南方长城遗址起到拉豪村止,全长1.78公里。8个石碉、16座炮台、780多个箭垛镶嵌其中。修复的南方长城一律用青石经细雕而成,长短大小厚薄一致,砌筑技艺十分讲究。墙体一律按原古老的南方长城的标准“修旧如旧”,竣工后的墙体,不仅坚固牢实,而且有着极高的工艺价值和品评观赏价值。放眼远眺,南方长城像一条庞大的巨龙重新升腾起来。
全石营营盘是依山而建的,始建于明嘉靖三十三年,形制呈圆形,占地4000平方米,城边设东、西两个城门,碉堡4个,呈“品”字形排列。据《凤凰厅志》载,明清时,这里可“西扼黔川、东控镇竿”。进门往左侧走,是一处保存完好、约50米的东门城墙。城墙全系正方青石细凿砌筑,凝结材料为糯米石灰砂浆。经过数百年的风雨侵蚀,露出部分的石面全部呈青黑色,与城垣周围石质各异。据专家考证,砌筑城垣所用的石料全从山下采集,然后一块一块运上山,整个工程之浩大令人叹为观止。顺着城墙前行,便是一座高耸的烽火台,烽火台约七八米高,往里一看,有如天井。烽火台分3层,西侧开一石门,其余三面均设有枪眼、炮口以及瞭望口。再往前走,是一处保存完好的炮台,大炮虽已生锈,但上面“嘉庆二年”字样清晰可见。烽火台北侧就是营盘,如今只剩下基墙。营盘下方,是平整而巨大的演练场,据说可屯兵4000人。
从这里登上南方长城之巅,极目远眺,但见长城蜿蜒在山头之间,隐没于丛林之中。据当地朋友介绍,这段城墙绕过凤凰县城后,一路向东北方向进入辰溪,随着山势变得较为平缓,所建的城墙也矮了许多,但其坚固程度一点也不逊于其他地段。过了辰溪,再往北上吉首,湘西古丈县的喜鹊营就是其北端点。
我们在东城门的右侧,看到了清朝二品武官墓的墓碑,觉得骸骨在不在,陪葬品在不在,都不重要了。神秘而又客观的墓碑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遐思与追忆,数百年前,发生在这里的很多事情,给了我们许多的联想空间,历史就在这一刻变得丰满而又厚重起来。
数百年前全石营营盘的操练场,如今却成了世界围棋高手“决斗”的地方。建起了号称世界上最大的围棋盘,是标准棋盘的5051.83倍,边长31.7米,总面积1004.89平方米。
远去的烽烟
湘西苗疆的范围因时代的变迁而有所变化,总的趋势是由大到小,由溪河平原区缩到边远山区。据隆名骥先生考证,自明洪武二十六年到清道光二十九年的456年中,汉族人口猛增。在这种形势下,汉民为了解决人口与土地的矛盾,不断朝苗疆推进。于是,为了争夺生存空间,明清苗、汉之间战事频繁。据隆名骥先生考查,为了镇压苗族人民的反抗,明朝政府把当地的苗民划分为两种人:一种叫生苗,即不服从朝廷管辖的苗民,被朝廷称为“不法之徒”;反之即是熟苗。明朝统治者对苗族实行划疆封锁,地域限为湘、黔、川三省交界的“经三百里、纬百二十里、周千二百里”的范围,规定“苗不出境,汉不越市”。苗疆以内的苗族人不入户籍,属化外之民。尽管如此,湘、黔交界的少数民族因不堪忍受官方繁重的苛捐杂税和民族欺压政策,仍然经常揭竿而起,举行起义,抵抗统治。对于一向粉饰天下太平的明、清王朝来说,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争夺给他们的“天下大治”投下阴影,于是,为了消除这个久未弥平的症结,“苗疆边墙”便应运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