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下雨时泥土的腥味儿”,“躲在房间里偷看 VCD”,“文化大革命”……德国摇滚明星碧丽霞把它的“展现珍贵记忆”项目,搬到了中国。
演出的最开始,没有灯光,不见演员,只有声音。这是些记忆的碎片,从童年的记忆、自然的记忆,到性的记忆、政治事件的记忆。之后,灯光亮起,演员们依旧不停地诉说,他们也窃窃私语:“我记得,我记得,我记得……”
记忆的大门在剧场里被推开。
碧丽霞是“倒塌的新建筑乐队”(EN)的主唱,而这支乐队是工业音乐的鼻祖,他也是一个跨界的前卫艺术家。
1994年,他在柏林第一次与波兰作曲家兹比格涅夫·卡科夫斯基(Zbigniew Karkowski)合作这个项目,通过问卷的形式,收集普通人的记忆,然后将这些记忆从诗意的角度加以挑选,进行拼贴创作,配上音乐,组成一台戏剧作品。
这一次在歌德学院的协助下,碧丽霞收集了近 200个中国人的记忆。如他所说:“所有的答案自然而然连接成了一首富有节奏感的现代诗,这些答案本身就构成了一定的旋律和结构,这时,我就像一个设计师,规划着一首首现代诗歌。这就是问卷的全部设计初衷,不是为了科学研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或是反驳什么,也不是为了做统计。我要的不是结果,只是文字。”
碧丽霞感兴趣于人们是如何回忆,又是如何虚构记忆的,而并不试图锤炼出这些记忆背后的意义。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能从这些记忆中,收获对诗意文字的感受,以及,从演员的诉说中,进入自我的记忆之门。
BQ=《北京青年》周刊BB=碧丽霞( Blixa Bargeld)
BQ:“展现珍贵记忆 ”的首场演出是在 1994年的柏林,你是如何想到策划这么一场演出的呢 ?
BB:最初的两次演出分别是在德国柏林和日本的东京及大阪。两场演出都是与波兰作曲家兹比格涅夫·卡科夫斯基合作。他受邀为一个文学艺术节创作曲目,由于那是一个文学艺术节,所以他需要一些文字。他找到了我,请我帮他提供一个脚本。在经过了多次餐桌上的讨论后,突然我们想到了“记忆 ”这个概念。当时,我一方面对潜意识的加工过程和记忆的自我叙述手法有所研究;另一方面也正在从事问卷的设计工作,正在着手尝试如何通过富有创造性的问卷设计来生成文本。兹比格涅夫·卡科夫斯基负责音乐部分,而我则负责文字部分。随后,这个项目就一直这么延续了下去。
BQ:你认为问卷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吗?
BB:问卷的第一句话就是:本次问卷没有结论。这不是科学研究,不是调查统计,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或是反驳些什么,因此也不会有什么结论。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是获取人们的文字。我也不会评判这些文字的真实性,只会完全从诗意的角度加工并使用这些文字。
BQ:你还记得什么特别有意思的答案么?
BB:记得不少,除了柏林和东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喀麦隆的雅温得、伦敦和克拉科夫都有不少有意思的答案。比如在雅温得的问卷中,对自然这部分记忆的答案就很值得我们关注。此外我还注意到,无论是在非洲还是在阿根廷,都有许多对血腥的、使人震惊的经历的描述,如童子军的尸体,再如阿根廷的军事政变,这些都是受访者亲身经历的事情,在问卷中都得到了大规模的体现,甚至还有人详细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在夜晚被秘密警察逮捕的等等。这些答案是在德国收集的问卷中不会出现的。还有一点也很有意思:在中国收集的问卷中,许多人都提到了祖父母,几乎所有人都回忆起了祖父母所生活的或是曾经生活过的故乡村庄,这在德国和瑞典都很少见。
BQ:当许多问卷回到你的面前,你有一套挑选的标准吗?
BB:我从诗意的角度挑选和加工文字,这没有什么科学的标准,更多地只是多次阅读后的感觉。除此之外,重要的可能就是记忆的可复制性,也就是这一段记忆是否可以被别人所领会。治疗头痛的中药,它的气味是可以复制的吗?当然,这是一种可以复制的记忆,大家都能体会这种感觉,因为许多中国人都熟悉这种味道。当一段记忆被记录下来,甚至以表演的形式被搬上舞台,与观众面对面时,它也就脱离了其原本所属的个体。这时候记忆的可复制性才是最重要的。每个人都可能说,是的,奶奶家的老汤面是我至今都难忘的回忆,因为许多人都可以理解这一点。
BQ:这份问卷以及从问卷中挑选出的文字听起来的确很诗意,就像一首诗一样。你还在阅读诗歌吗?你对诗歌有什么看法?
BB:不是很频繁,不过的确会读一些。我对诗的看法?这扯得可有点远了。我这个人一直比较讲求实用主义,在规定的时间内,我只想谈跟工作有关的事情。比如我们需要做 50分钟的节目,那我们就必须这么做,接着我们可能又面临没有演出服装的问题。我们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在我看来,每一个艺术项目其实都是提出问题并解决问题的过程。对我来说,诗意的作品首先也是一件艺术作品,这与诗并不矛盾。诗可能并不是在这么一个集体创作的过程中诞生的,而更多地源自个人的灵感。我很高兴地看到,我们做的艺术作品仍然有其社会属性,它并不是纯粹的个人创作,而是来自于社会当中,是复杂的情境和一定程度的实用主义的结合。
BQ=《北京青年》周刊
PA=安德思( Peter Anders)
BQ:你是歌德学院中国分院院长。但听说你很早就和碧丽霞合作过“展现珍贵记忆”这个项目?
PA:碧丽霞是“反抗”的偶像,是叛逆世界的音乐代表人物。十五年前,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展现珍贵记忆”项目,当时我就觉得这个研究项目很有意思。当我在南非任职的时候,我围绕着“记忆和遗忘”组织策划了一系列活动,对于南非这么一个曾经饱受种族隔离创伤、至今仍在恢复过程中的国家来说,“记忆”或者说是“遗忘”是一个至为关键的文化问题,也是今天黑人和白人一起生活的基础。这是一个谅解的过程,也就是我们应该如何面对曾经对我们造成创伤的事物。1999年,我在喀麦隆任职的时候,就与碧丽霞合作,第一次在当地实现了“展现珍贵记忆”这个项目。